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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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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曉顰幾次寫給齊府的信沒有答覆,她也給在北京的楊蘇莉寫了信,不多時,楊蘇麗回了信,信中熱情洋溢地問她可好?住在無錫哪裏?也委婉地對魯家滅門表達了悲慟,獨獨沒有提起齊鬙殷。

魯曉顰接到楊蘇莉的信已是入初秋的事,她撐著油紙傘,一只手抱住桂生,身上穿著的松花色豌豆點的旗袍淹沒在雨色中,裊裊娜娜地踏過青石板走過兩屋相抵的深巷。巷子裏拔高的小閣樓上黑色的瓦片、霜色的墻面縈繞出的江南小調,越發烘托出魯曉顰身上的溫婉氣質。雖然夏季發生了那件讓人不愉快的事,她依然在早上籠雞初鳴時起床灑水、打掃了屋子、照常繡花織布或收了雞蛋,拿去集市賣。如今她又多了些事情,在附近的教堂做護工。魯曉顰覺得只要自己手腳在動,自己就還是活著的。

她到了家門前,打開門口的信箱,裏面正躺了一封信,是故友楊蘇莉的回信。淪落他鄉孤苦伶仃時突然收到故人的信件,魯曉顰心裏歡喜得要緊,她手裏拿了楊蘇莉寫給自己的信件進到屋裏。展開信信中卻沒有寫鬙殷的下落,魯曉顰雖然失望卻也一一回覆了楊蘇莉,寫完信魯曉顰思忖楊蘇莉也不知曉齊鬙殷的下落,他去了哪裏呢?魯曉顰有種信念,她堅信他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是希望,無論他在哪裏?在做什麽?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魯曉顰寫完信,屋外的桂花又開了,她站在屋子外手裏拿著信件又看了一遍,屋檐仿佛離了院落很低。

她不知道的是那天齊鬙殷從火車上被擠下了車,他推著人群追趕著前方,車輪已經由緩而急地跑動,齊鬙殷幾次要爬上車,人潮一浪推著一浪,幾次都未能如願。此刻張篤承聽說未婚妻與人私奔,異常惱恨,帶了士兵過來要捉齊鬙殷和魯曉顰,一位扛了槍不過十八/九歲的士兵一個個揪了人的領子檢查上車的旅客。

“不許動!站好了!你們中間藏了革命黨人!”

原本嗡嗡響的人群霎時靜了下來,有的人低了頭自覺地和前面的人站成了一排。張篤承不認識齊鬙殷,齊鬙殷上不了車著急起魯曉顰的安危,他在人群中探了幾下身子,卻被身後的人拉了一把,齊鬙殷回頭,卻原來是叔公齊哲程。危難時他也來不及問他是怎麽來的,齊哲程低了身子做手勢要齊鬙殷莫要作聲。齊鬙殷便依言躲在人群裏矮了身子,準備趁機逃走。

張篤承騎在馬背上坐直了腰,他冷俊地掃視了低頭站著的人,沒有在人群中發現自己要找的魯曉顰,他的臉色更加陰沈,雙眼浮上陰雲,只一刻就要擎出雷電,昨日上午有密探告訴他,似乎魯家小姐走丟了。張篤承又急又怒,他差人關註魯小姐是想細細留意了她,知她起居喜好,現在怎知道出了這等大事?魯家小姐會輕易走丟?只怕裏面別有隱情。他曾聽聞魯姑娘未出世時便於齊家訂下了娃娃親,後來齊家家況不如從前,魯曉顰的父親魯邵鳧有心解除婚約,雖沒有明說態度已經一目了然。他的父親張留芳已經為他求親,魯曉顰便是他的女人。若論他張篤承的家世、學問、相貌哪樣不是出眾?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跑了!初時他未曾疑到齊鬙殷,只想到楊蘇莉是魯曉顰的閨中密友不會不知他的行蹤,他去了楊蘇莉的家中,她還未晨起,據說是頭天晚上聚會鬧了一宿未歇。

張篤承背了手在客廳裏不耐煩地來來回回跺著步子,楊蘇麗打了哈欠步伐娉婷地走了出來,她細細彎彎的煙眉微蹙,眼中的幾點風情遮住了有些銳利的眼型。

她讓仆人阿玉上了兩杯“武夷雲霧茶”,搭配了桂圓湯、牛奶茶調制的糖漿。楊蘇莉坐在沙發上無聊地扣著手腕上的金鐲子,沒有正眼瞧他問道:“少帥來我家中有何事?”

“前清魯翰林家的小姐失蹤了,你可知曉?”張篤承目光停在了楊蘇莉的臉上想從中挖掘出一絲蛛絲馬跡。

“曉顰不見了嗎?”楊蘇莉站起身驚道,“何時不見的?”

“你們好姐妹一場,你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張篤承冷眼靜看楊蘇莉的反應,似乎有些做戲的成分。

“曉顰不見了,儂怎麽找我要起人來了?難道是我把她變沒了不成?”楊蘇莉面露慍色道,“我們楊家好歹也是社會名流,難不成也有你張少帥遮天的本領不成?瞎七搭八的,真是無趣得很。”

張篤承見楊蘇莉有些怒色,想到她的哥哥楊伯昭也是個鎮守使和幾位當權者交好,並非是好惹的人,若逼狠了只怕於自己臉上無光,原本魯曉顰的事也無外人知曉,只能暫時作罷。

“紅茶兌奶精乃是西洋玩意兒,又甚為娘態,我只喝條索豎直、峰苗挺秀的南京雨花茶。”楊蘇莉聽到張篤承話中有話也不應腔。

張篤承出門想到魯曉顰的青梅竹馬,使人潛伏齊府,若是齊府有人外出便跟蹤前去打探。不多時有人打聽道齊府的齊二爺的隨從靳二昨日就出了齊府,今天看見他一早拎了籃子從自己家出了廣安門。

張篤承聽了氣急敗壞,魯曉顰不顧廉恥與別的男人私奔,丟了他的臉面。一夜之間那個冰清玉潔的魯府千金在他心中霎時跌落成人盡可夫的蕩/婦。他想丟棄了她,可此刻讓他更介意的不僅是面子的丟失,他的體內孕育了兩種感情,一種感情恨不得立刻找到魯曉顰把她拖出去一槍斃了她,讓這個腌臜的女人永遠消失世間。另一種感情教他要捉住她好好羞辱她一番,讓她知道丟棄他是多麽愚蠢的行為。兩種情感的糾葛令他坐立難安。待他坐想一夜之後,張篤承拔了槍帶著自己的親兵追蹤送飯的靳伯好將齊鬙殷和魯曉顰齊齊拿下。

他出了廣安門一路追尋,被馬的四個馬蹄踩融了的雪地上印下幾個蹄印,寒風清冽撲在臉上遮住了他的雙眼,張篤承心無旁騖只求快點見到魯曉顰。一旁引路的人道:“那個老家夥不見了!”

“怕不是跑到前面的宅子裏去了吧?”又一親兵手指了隱約可見的屋頭道。

張篤承勒住韁繩瞭望遠方有幾間屋子,揚起馬鞭奔騰而去,等他到時屋裏哪有人在?一股淡淡的臘梅香撲鼻而來,好似魯曉顰身上特有的暖暖的香味,卻勾起了他更大的恨意。他甩了馬鞭打在桌子上,氣沖沖地出了房門。

茫茫雪原中劃出了兩道深淺不一的車輪和馬蹄的印跡延伸到了黛色的山脊那邊,張篤承沿著車輪邊追邊想:“魯曉顰是和她的情人一起要私奔到外地去。如今看這線路是要走旱路……難道他們是想繞到老前門車站嗎?”

張篤承一心要抓住魯曉顰,到時魯府也不好有托辭。他加急了快鞭想著從另一條險道抄近路時間可縮短不少,吩咐了士兵從陡峭的山路越過去。隨從的士兵雖有少數膽怯的,但見到少帥臉上神情堅定,只好鼓足勇氣,紛紛邁了前進的步伐。

張篤承原想早一步到了車站便可如願,可惜天公不作美揚起了雪花,加上山路雪天難走又有人懷藏怨言,七七八八繞路的時間和齊鬙殷他們的差不多。張篤承等人飛揚跋扈地騎著棗紅色的悍馬沖進車站,攔下進站的人,人們不敢吱聲,生怕多言惹得喜怒無常的官爺惱怒,一槍崩了去。

張篤承走過人群裏,一個個觀察了仔細,什麽儀容儀表、談吐表情逐一銘記於心。待他走到齊鬙殷面前,張篤承打量了他幾眼,不過是個過分清秀的少年郎,望樣子還是個學生,他的身邊站立了一個老者,戴了鑲邊眼鏡,卻是呆頭呆腦、兩眼昏花的樣子,估摸兩人是父子關系。張篤承留意了幾眼齊鬙殷,並未把他放在眼裏,卻未曾想到眼前人正是自己欲要尋仇的情敵。他在長長的隊伍裏搜尋,眼望已經跑遠的火車暗想:“魯曉顰是否跟著前輛車跑了?”

可是車已跑遠他也無可奈何,他尋思跟上這列駛向天津的火車,大約就能跟上魯曉顰。正拿捏不定時,有親信在張篤承耳邊耳語一番,他才作罷,騎了駿馬揚長而去。

齊鬙殷的叔公見張篤承走遠,才拉著他的手悄聲說:“早上靳伯去他舊間房時,差他小兒子給我通了訊,說你們要出事了。我放心不下你們,我想你們肯定提前來了老前門火車站。沒想到你還未走。”

齊鬙殷黯然道:“曉顰她一個人走了,她從未吃過苦,也未曾獨自面對生活,現下她已走遠,我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只盼望她路途中安然無恙。”

“吉人自有天相!”齊鬙殷的叔公齊哲程道,“我們坐下一列車到天津,一定能尋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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